【辩者之徒组】桃花桃花

武侠AU


他们在山口截住车队,一时刀光四起,血沫横飞。名家向来讲究轻灵迅捷,不到一柱香的时间,整个镖队就被灭了口。轿里小公子生养在锦绣堆里,哪里见过这般景象,捻着帽带怔怔无声,公孙从外掀起轿帘,顺手抹去他脸上飞溅血污,对他笑一笑。彼时他还极年少,微笑鲜活烂漫,应当是很好看的。小公子便不怕了,仿佛被摄了魂一般,也绽出一个笑来,随即闻到一股甜香,身子晃了晃,软软地倒下了。

公孙把手中白瓷瓶塞好,回身看时,桓团正寻那古籍,毁锁开箱,金石玉器抛了一地,叮叮当当煞是好听。于是他仍微微笑着,去探众镖师鼻息,若还有气,便在咽喉补上一刀。他查完最后一个人,桓团正好把锦缎包着的书递到他手里,那人喉间鲜血喷出,被拦了一道,尽数落在绸布上,公孙仍是一身洁净黄衫。他抬头望着他师兄,桓团说,走吧。

走吧,不远就是长安。


于是他们纵马行过荒漠与山林。长安有繁花三千,每一朵都值得为之奔波三千里。城门外公孙拉住桓团,铁弩锋芒刺眼,恐惊长安春色,用绸布一裹,负在背后才能安心。桓团便由他动作,公孙需要踮起脚才能够到他肩膀,两人贴得很近,衣袍偶有摩擦,给公孙的明黄胡服添上几抹浅淡胭脂。桓团虽也专精机关暗器,对手鲜能近身,但打斗总要见红,一袭黑袍已被血浸透,从外看去仍是如常,但总不免腥气弥散。公孙却仿佛没察觉到似的,环着他的肩打了个结。

他们在城中悠悠荡荡逛了半日,长安的桃花开了,娇娇可爱。桓团知他师弟虽是出身望门,但幼时家族倾覆,沦落尘泥,被师父解救后更是终日待在山上,固然安闲快活,终究少了几分趣味,于是不时留心公孙神情,若遇到合他心意的就主动买下。公孙也是少年心性,眼前一派繁华景象,处处烟火,道道新奇,轻易就挪不开眼睛,是以长街未行完,桓团手上已拿满了。

糖人、面塑、柳条小篮、香盒,绕线勾缠,碰碰连声。

二人坐下来随便用了些茶点,又去登大雁塔。看塔的小沙弥见他们身上沾了血,不肯放行,公孙气不过,假意发作,短刀出鞘,看着小沙弥强忍惊吓的模样,总算得了乐子。他拉着师兄快步离去,却绕了一圈,拣偏僻处一层层跃上高塔,身影轻捷似雨燕。

桓团也随他上了塔顶,忽地心念一动,道,若是处处这般,又当如何?

公孙正留神看底下斗诗饮酒,随口道,何必挂怀。天下之大,自容足矣,我不要人容。


彤云烧透了半边天,塔顶霞光流转。劲弩之前饮过血,仍不安生,被桓团背在背后,铁骨支起像一把琵琶,绸面珠光盈润。

由此他谈起丝竹,讲师父的琴,桐花雕饰精巧,琴中藏剑,剑发琴音,讲昔年师父仗剑负琴对战纵横家张仪是何等风华绝代。他曾告别师友,白马金鞍孤身游历,那时他也年纪尚轻,还不去想余生雪夜长。他见过江南烟雨好,塞外莽风沙,芳草萋萋王孙冢,古道漫漫远行人,望见大海深广动荡,龙骨巨大的船即将远航,白衣剑客扬起船帆。

他说,子秉,你若愿意,就学学乐理吧。

公孙眉眼弯弯,好,师兄教我吹笛。

桓团把这事记下,回总坛后便着手制笛。他的手很巧,本派所用机关几乎都是他设计的,但不知为何,直到他死,都没有做完这笛子。


中空的竹筒刚钻了几个眼,被不知哪家子弟踩碎了。公孙一刀把剑挡开,急忙俯身去捡,全然不顾空门大开,寒芒自背部刺入,血流如注。幸得当日暴雨倾盆,他借此掩去一身血腥气,避开各门派追捕。后来有人在树下发现他,他右手握着刀,左手紧紧攥着什么东西,指缝腕间尽是殷红,被雨水冲走又流出来,像藏着一股血泉。

那人费了好大劲才掰开,原来是一个弯曲的竹片,边缘极尖锐,掌心已是血肉模糊,隐隐见白骨。

他握得太用力了。


但现在毕竟是现在。各派都很讲仁义,他们可以拥有一个宁静的、天地难容的黄昏。

夜幕降临,家家户户都点起灯来。市井浮起的喧嚣传到塔顶上,听着有些不真实,小孩子提着灯在街上跑,像挥舞着一颗星星。古籍被锦缎包得妥帖,有些发沉,沾了血,风一吹又是凉的,不过并不冷。他们下山,挑的是惠风和畅的好时节。

长安的桃花开了。

桓团突然想,真好啊,我的小师弟杀了人,手上却没有沾过血,很干净。这是他第一次下山。

真好啊。

他抬起手,遥遥一指,远处灯火辉煌。

师弟你看,这就是人间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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